报道丨三江通识大讲堂第63讲顺利举办——浙大翟业军副教授作“从《受戒》看汪曾祺创作心理”的通识讲座

发布者:王蔷馨发布时间:2021-10-22浏览次数:222


 “三江通识大讲堂开办至今,始终秉承传播知识、开放包容的宗旨,汇集各领域名师大家,为大家带来了一场又一场饕餮盛宴。值此建党100周年之际,我们为大家邀请到关于人文社科、自然理工和艺术审美的一位又一位国内知名教授、学者来到我校,希望我们的学生们能够通过与专家的现场交流,能够形成独立思考的能力,能够养成全面分析的判断力,能够立足时代,能够把握未来!

1019日晚上,我校邀请浙江大学翟业军副教授作“从《受戒》看汪曾祺创作心理”的通识讲座。翟业军是浙江大学副教授,硕士生导师,兼任世界汉学研究会副秘书长、浙江省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秘书长。已发表论文100多篇、百万字,出版专著《春韭集》《金风集》《洞穴与后窗》。主持多项国家、教育部和江苏省项目,获第十届唐弢青年文学研究奖。

《受戒》是汪曾祺创作的短篇小说,发表于《北京文学》1980年第10期。作品描写了小和尚明海与农家女小英子之间天真无邪的朦胧爱情,蕴含着对生活、对人生的热爱,洋溢着人性和人情的欢歌。文革结束后,中断小说创作多年的汪曾祺重新提笔写小说,《受戒》就如同“出土文物”般破土而出。尽管刚刚拨乱反正,人们对“极左”思潮还心有余悸,但时任《北京文艺》负责人李清泉力排异议,于《北京文学》第10期上发表了《受戒》。

但是,汪曾祺为什么会在一片“伤痕”、“反思”的愁云惨雾中,着力铺排里下河地区优美的风俗画面,摹写小儿女们纯美得近乎圣洁的情态?如此有违常理的创作究竟隐含着什么样的衷情?翟副教授带领我们走进《受戒》,探寻汪曾祺当时的创作心理。

一、《受戒》的“不真”

1.从细节描写上说,《受戒》严重美化了水乡高邮的生存状态。

其中,这样描述栽秧、车高田水、薅头遍草、割稻、打场等重活——“这地方兴换工。排好了日期,几家顾一家,轮流转。不收工钱,但是吃好的。一天吃六顿,两头见肉,顿顿有酒。干活时,敲着锣鼓,唱着歌,热闹得很。其余的时候,各顾各,不显得紧张……”

在《故乡水》等散文中,汪曾祺对农活却别有一番真实而又惨烈的描写——“外头不住地敲……家里不住地烧……心里不住地焦……如一把锋利的犁铧,在故乡人的心灵划过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……”
如重轭般套在故乡人身上的农活,如刑具般拷打故乡人身心的水车,竟被如此抒情地表达于《受戒》中。

2.从人物设置、情感基调上看,《受戒》严重美化了少年记忆。

《受戒》结尾说:“一九八零年八月十二日,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。”1946年拓本《庙与僧》同样描述了小庙里一个小和尚和三个大和尚一如在家人的凡俗生活,然而其却与《受戒》基调相差极大:《受戒》是封闭、自给自足的世界,人性如繁花,自然、优雅地开落,小和尚明海聪明记性好,深受大家宠爱,“向阳门第春常在,积善人家庆有余”式健康的环境使得优美的烟火气息弥漫全篇;《庙与僧》却是以现代人“我”的视角草草数笔勾画出的素描,充满了消沉、倦怠的基调,其中的小和尚没有名字,没有玩伴,还经常挨打,缺少了在家人生活氛围的烘染。

汪曾祺后来回忆,1937年,为躲避抗日战火,汪曾祺和祖父、父亲到一个乡下小庵里住了半年——“有一个小和尚,人相当蠢,和明海不一样”——以这个相当蠢的小和尚为标尺,《庙与僧》里的无名、寂寞、老挨打的小和尚更接近事实,明海显然经过了汪曾祺有意为之的美化、拔高

3.《受戒》全篇洋溢的内在欢乐根本不符合汪曾祺彼时的心境。

据汪朗回忆,文革期间,汪曾祺曾被视为“重点审查对象”,审查历时两年多,交代材料写了十多万字。后审查放松以后,开始作画,画风“怪里怪气”,借此抒发心中的闷气。

当全国作家都理直气壮地炫耀着自己身上的伤痕,苦难成为无形资本的时候,自己却被打入另册,被怀疑为制造苦难的帮凶,心高气傲的汪曾祺怎么受得了?如此,可以认定,《受戒》从基本事实到情感基调,都是不真的。

二、眷顾现世

鲁迅自193632日旧病复发至1019日去世,半年中陆续写下《我的第一个师父》、《这也是生活》、《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》、《女吊》等一系列温情、眷恋的小品,正是将死的恐惧赋予他“第二视力”,使他如此强烈地体会到,现世的一草一木,那些过往的人、事,是多么的温暖人心。

如果说,彼时的鲁迅是将死,而1980年的汪曾祺却早已“死”过多次,只是这死是指失业时想自杀、被打成右派、“挂”起来接受审查等一系列厄运。汪曾祺用“第二视力”一下子看穿了“伤痕”中浅薄之至的火气和感伤,看透了“反思”中人人急于洗刷自己,把罪责推诿给别人的真相,更如将死的鲁迅,真切地感知到现世烟火的温馨和熨贴,认识到优美、健康的人性的可贵和难得。

汪曾祺曾说:“不是十年文化大革命的惨痛教训,不是经过三中全会的拨乱反正,我是不会产生对于人道主义的追求,不会用充满温情的眼睛看人,去发掘普通人身上的美和诗意的。不会感觉到周围生活生意盎然,不会有碧绿透明的幽默感,不会有我近几年的作品。

真实的东西一定是美好的东西吗?不得已,汪曾祺只好去编织一个个原本子虚乌有的旧梦把生活中真实的东西、美好的东西、人的美、人的诗意告诉人们,使人们的心灵得到滋润,增强对生活的信心、信念

三、美好和诗意

翟副教授认为,《受戒》中主要人物其实是小英子,小英子是主动的,明海是受动的,在这场恋爱故事中,小英子一直启发着、诱导着明海。

小英子知道,等一辈子也等不到明海的主动表白,只有自己可以主动去抓住一辈子的幸福——“我给你当老婆,你要不要?”“你说话呀!”“什么叫‘嗯’呀!要不要,要不要?”——明海终于大声说:“要!”至此,一场漫长的引导才算大功告成,小英子为明海受了“戒”。轻快的结尾是小英子此时此刻的心境,也是汪曾祺此时此刻的心境。

在汪曾祺眼中,男人大抵木讷、胆怯,女人天性里有股豪情、大气。他的写作是滋润人心的阴性写作。

从解放区文学开始,文章为政治服务,突出了文学的工具属性,如此风潮之下的文学被注入“过量的雄性激素”,在《红岩》、《红日》、《创业史》、《金光大道》等阳性书写的庞大阵容中,即便偶尔出现一些略显阴柔的作品,比如茹志鹃的《百合花》和孙犁的《铁木前传》,阴性之美破茧而出,使早已习惯牺牲、奉献的中国读者,得以品一杯“不凉不烫的清茶”。

《受戒》就是这么一剂“安魂汤”,使人放松。汪曾祺的的确确是新时期以来最美好、温暖的作家。有了他,我们不会觉得寒冷。

三江通识大讲堂开办至今,名师荟萃、百家争鸣、涉足广泛、包罗万象;各行专家博古通今、字字珠玑、引人入胜、韵味无穷,这些都将成为我们人生旅程中最宝贵的记忆。


(通讯:邓媛媛)